日本為了解決卡車司機人手不足的問題，開始透過「特定技能」簽證引進外籍駕駛。但這項政策真的安全嗎？文章指出，駕駛工作屬於高度獨立且需精準判斷的職務，稍有失誤恐將導致人命傷亡。尤其外籍駕駛若未熟悉日語與日本交通文化，連「徐行」「緊急」等基本標誌都可能看不懂，風險不容小覷。中小型運輸公司是否有足夠資源提供完善教育？薪資是否足以吸引有能力的人才？這些問題若未妥善解決，將為社會埋下危機。
日本誕生了第一位透過在留資格「特定技能」取得資格的「外籍卡車司機」。
雇主為食品物流大廠「朝日物流（Asahi Logistics）」。據說他們自2025年3月1日起，錄用了首位擁有特定技能1號（自動車運輸業）資格的中國籍男性，擔任卡車司機。
朝日物流因為擁有完善的無經驗駕駛培訓制度而廣為人知。該名新進司機也畢業於日本大學，日語能力達到商務水準。
這是個理想案例：一家具備完善教育體制的企業，招募了一位熟悉日本文化的人才，作為先例可說是極為成功的範本。
然而，未來其他企業引進外籍司機的情況，不見得都會如此順利。筆者擔心的是，會有一些體制尚未完備的公司，貿然開始引進外籍勞工。
問題出在哪裡？
卡車司機工作潛藏的「兩大風險」
首先，我們先來說明制度背景。「特定技能」是指針對人手嚴重不足的產業，允許具有一定專業技能的外籍人士在日本工作的制度。此前此制度已在看護、農業、外食等領域先行導入，而自2024年3月起，汽車運輸業也被新增為適用行業。
日本政府的目標是，在2028年前，於卡車、計程車、巴士三個類別中，最多接納24,500名外籍駕駛員。
但汽車運輸業與其他行業性質不同，不可一概而論。因為這項工作伴隨著無法避免的「兩大風險」：
- 工作通常為單獨作業，難以被妥善管理
- 判斷失誤可能導致第三者死亡
在其他行業中，雖也有語言能力不足、對日本文化不熟悉的外國人被接受，是因為可以由周圍的日本人提供支援。然而，汽車運輸業無法仰賴這樣的前提。駕駛多為單獨作業，經常需要獨自做出判斷。
若駕駛判斷失誤，最嚴重的後果可能是奪走他人性命。如此一來，不僅需承擔鉅額賠償責任，甚至可能導致公司無法繼續營運。相較其他產業，其風險極高，企業需承擔的責任也更為重大。
目前社會普遍將注意力集中在外籍人士取得駕照的門檻上，但真正的問題並不在此。應真正關注的是：在他們取得駕照之後的階段，才是風險的關鍵所在。
適應日本交通文化需要時間
最值得擔憂的是，外國人因交通規則或駕駛習慣不同，容易發生錯誤。筆者也曾撰文探討此問題。
我們訪問了一位剛在日本取得駕照的越南人。他在母國已有五年以上駕駛經驗。他這麼說：
「越南是右側通行，因此在確認是否有行人或摩托車時，我偶爾還是會不小心看錯後照鏡方向。還有，在越南養成的習慣讓我常常不自覺靠近前車，差點追撞。這些身體記憶真的很難改掉。」
即便在母國擁有豐富駕駛經驗，一旦交通規則與習慣不同，就可能導致失誤。甚至那些經驗反而會成為在日本開車時的阻礙。要避免事故，適應日本的交通文化比什麼都重要。
根據交通事故綜合分析中心的統計，租車事故發生率方面，外籍居民是日本人的3.9倍，訪日觀光客甚至高達5.5倍。
雖然這是觀光目的的數據，不能完全套用到職業駕駛員身上，但仍能反映出熟悉日本交通文化與否，與事故率密切相關。
卡車駕駛的難度更高，車身高、視線死角多，即使是多年經驗的日本司機，初次駕駛大型車輛也常出錯。更別提來自交通文化完全不同的國家的人，要適應更需時日。
因此，即便取得駕照，還需提供比日本人更為周延的駕駛訓練。光有駕照，並不代表就能安全上路。
卡車司機也需要「高日語能力」
目前特定技能制度中，計程車和巴士司機需具備日語能力檢定N3（第三高），而卡車司機僅需N4即可。這可能是因為卡車駕駛不像計程車、巴士需要與乘客互動，認為語言要求可以放寬。
但實際執行上，N4水準的日語能力根本無法勝任卡車司機的工作。這種「卡車司機不需要高日語能力」的想法，明顯是錯誤的。
例如，N4等級的日語者可能看不懂「徐行」「緊急」「避難」等漢字警告標語。在道路標誌上，如果沒有英語或羅馬拼音輔助，恐怕無法理解內容。這等於在對交通規則與地理一知半解的狀態下開車，極其危險。
大型企業可能能導入AI設備克服語言障礙，但許多中小型物流業者，仍依賴傳真機作業，資訊化尚未普及。在這種現狀下，多數公司無法克服語言障礙，因此最根本的解法是讓司機自己學會業務所需的漢字與日語。
在口語能力方面，N4等級同樣令人擔憂。當發生事故或糾紛時，是否能應變自如令人懷疑。
與貨主的溝通也不容忽視。據說貨主常會提出契約外的工作要求，甚至要求非法超載或路邊違停。司機需懂得拒絕，但這種基於上下關係的談判技巧，N4級外國人根本難以勝任。
因此，具備協調與交涉能力的工作內容，無法由N4程度的外籍人士獨力承擔。除非接受大量實務導向的日語教育，否則難以讓其獨當一面。
中小卡車業者有能力負擔教育嗎？
正如上文所述，外籍人員在成為卡車司機後，仍需接受大量訓練。僅參加日本人新手司機的初任教育課程並不足夠。
對此，筆者訪問了前大手物流企業的幹部A先生：
「大型企業當然會確實教育。畢竟卡車司機是代表公司形象在路上行駛，怎能讓高風險駕駛上路？但許多中小企業，資源拮据，可能會匆促上馬，未經充分訓練就讓外籍司機上工。」
雖然引進外籍司機必須通過國土交通省的認證制度，零散微型企業原則上被排除在外。然而，全日本99%的卡車業者員工人數在300人以下，能投入時間與金錢進行完整教育的公司實屬少數。
A先生強調：
「為防止匆促上路，應該制定更嚴格的教育時數與課程標準，直到外籍司機能獨立作業為止。」
未來勢必需建立強制性的教育制度。
沒有吸引力的公司，招不到人
想要降低這些門檻，有一個方法是優先錄用留學生。許多留學生日語能力達N3以上，對日本社會與交通文化也有一定認識，能大幅減輕教育負擔。
不過，薪資必須具有吸引力。起薪至少應開出30萬日圓以上。
若你認為「30萬太高了！」那就得改變觀念。以低薪雇用外籍勞工的時代早就結束了。連日本人都不願做的工作，憑什麼外國人會想做？在談教育之前，若薪資條件無法吸引人，那麼根本招不到外籍人才。
根據推估，至2030年日本將短缺約21萬名卡車司機。照此發展，民眾所享有的物流便利性將無法維持。
然而，面對卡車駕駛的缺工問題，不能抱持「只要找外國人補足人數」這種簡單想法。安全性必須被置於社會便利性之上。
我們對於外籍卡車司機的引進，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謹慎。
